母亲究竟是否像大人们说的那样,死于难产,我从不过问,也从不思考。
就算莫恩问起,我也只会给出相同的答案。
我变得和那些大人一样。
这世上还有许多疑难怪症,例如父亲,例如莫恩。
我在拿笔的年龄同时拿起了柳叶刀。
第一次,是父亲握着我的手,剖开一位男性死者的遗体。
皮肤、肌肉、脂肪、筋膜被切断的瞬间,我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。
父亲松手的时候,我的手依然平稳,他露出认可的目光来。
这的确能激励我,因为我能分清过去哪些笑只是鼓舞,哪些是真正的赞许。
但,自那次小小的事故后,父亲将更多精力都放在莫恩身上。
我能做到的很多事,都只是理所应当。
没做到,他不会指责,也不会遗憾……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他抱怨我什么,但没有,因为他仿佛觉得都是自己的过错,即便他已经尽力了。
他不可能一个人背负所有,可是他就这么做了,还觉得理所应当。
还好莫恩只是身体差,脑袋比谁都要灵光,什么都学得很快。
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,他身上的病症也愈发奇怪。
有时他会丧失意识,昏迷不醒;有时会理性全无,力气大得吓人。
谁也控制不了,连实验设备也能破坏。
他每一次恢复正常,对我们而言都是一场劫后余生。
他不一定会记得都发生过什么,但知道自己做错了事,也会内疚。
但他是我的弟弟,是我来之不易的家人,我永远会原谅他。
我不愿看他一直这副样子,毕竟他正常时,就像每一个普通的小男孩一样,那么可爱。
我们一直在努力寻找这之中的规律。
什么情况下,他会昏迷;什么情况下,他记得自己失控时做了什么……但多年的结论就是,这一切没什么规律,就好像一切都只是徒劳。
我当然会沮丧。
总结不出规律,治愈也无迹可寻。
三月中是他的生日,我们每年都为他庆生。
有时他也会毫无征兆地发病,昏睡过去——或将一切搞得一团糟。
父亲接我来到岛上,我还从未有过自己的生日。
但没有关系,这早就不再重要了。
我二十几岁的时候,父亲觉得,我是时候出去看看了。
毕竟外面的世界,与这里、与书里,都差了太多。
真实的世界是“落后”
的,我未必能习惯。
他可以帮我安排好工作,但之后的事就要自己努力。
没事的话,也不必回来。
我总感觉他像要赶我走,但又说了,我也可以留下。
你知道我的选择。
临别前,我答应弟弟在他成年那天回来庆生。
我在中心医院工作了两三年,听从父亲的指令,从不寄信,也未曾收到过一封家书。
我才刚刚稳定下来,之后的事,你也知道了。
他死在成年前的最后一个冬天,没来得及让我履约。
我就说,那年曜州的冬天怎么格外的冷呢。
雪那么大,他以前一直想看看。
太遗憾了。
那座岛上没有雪,也没有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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